老街往事

作者：巢湖市烔炀镇中心小学 王国祥

前两日，妻为岳父网购了双保暖鞋，这等大好的表现机会，我定是要抓住的。周日下午空闲，我提着鞋送往岳父家，回来的途中路过老街，天下起了蒙蒙细雨，往日宁静的老街在这时又给人以别样的感觉，勾起了我对往事的无限回忆。

我的老家在烔炀老街往东5公里的巢湖岸边，是一个典型的农渔相伴的村庄。在我11岁，父亲第一次带我坐"绿皮火车"到巢城之前，烔炀老街是我离家去过的最远的地方。

烔炀老街是个因水而生的地方，一条桐溪自肥东的桐山一路奔来，一条杨溪发源于镇北的杨山，二者交汇之处便成了"桐杨"古镇，距今已有千年。只是这古镇离水太近，享受便利之时，也承受着水所带来的苦难，无奈的先民，只得寄五行相克的美好期望，改"桐杨"为烔炀，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上世纪80年代曾挥笔题就"江淮古镇烔炀河"，大大增加了古镇的名气。

现存老街始建于明清时期，至我记事时，也还只有东街、南街、中街、北街和一条荒凉的烔黄路。岁月在这块地儿也仿佛是静止了一般，除了北街的一段毁于70年代末，其它的街道基本保留着民国乃至明清时期的建筑风格--临街的是铺面，往上看是青砖黑瓦、高高大大的马头墙，往后是店家生活起居的场所，窄窄的街道上，中间是建于晚清光绪年间的下水道，上面铺设的青石板，却早已被时光打磨的如镜子一般光亮。

我小的时候，父母亲除了种地，农闲时还会下巢湖捕鱼捉虾。有了产量，自是要拿去街上卖掉，好换些油盐酱醋和洗衣粉，补贴补贴家用。只要我不去上学，母亲是定要叫上我一道的，虽然内心一万个不愿意起早，但也经不住老街早点铺里包子和街边"朝笏板"飘出的香味的诱惑，在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之时，就拉着母亲的手踏上了去往老街的路。

彼时烔炀还没有专门的农贸市场，农产品交易都集中于老街"中闸口"附近的街道两旁，卖蔬菜的，卖肉卖鱼卖虾的，卖杂用的，固定的摊点，流动的小贩，买与卖的人摩肩接踵，讲价声此起彼伏，好不热闹。只要生意一开张，手里有了现钱，母亲都会给上一角、两角，让我在旁边买包子或是油条、"朝笏板"，打打牙祭，自己却怎么也不肯吃，也很少买了带回家。而今想来，母亲确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，但在那个艰难困苦的岁月中，一位普通的农家妇女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？

老街上还有很多其它的店铺，卖糕点的、卖玩具的、卖小人书的，甚至还有当年张治中先生回乡时宴请张洪两姓族人的"乐陶轩"酒楼，只是这回连最偏心于我的母亲，也没能满足我那怕是一次的愿望，除了进布店和理发店。

理发店，村里也有的，店主是我一位远房伯伯，有时理完发，不肯收钱，父母亲不好意思，所有偶尔上街办事时，也顺带着我去理发。记忆中最深的一个理发店，是在东街，离开水房不远的地方。店主是一位老人，活很慢，理发倒是像在搞一件艺术品，这时我往往是坐不住的，甚至有一次因为我头乱动，老人家不慎把我的耳朵给割了个口子，流了很多血。理发钱自是不能收了，心疼不已的母亲还为此多买了两个包子，算是对我的额外补偿。

那会儿不流行，或者说是大多数人也没那个经济能力，穿的衣服不是靠买，而是要买布去做的，而且是"新老大，旧老二，缝缝补补又老三"。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，得益于父母的偏爱，每年做两次衣服的机会还是有的。往往是母亲带着我上街，到布店量好尺寸、再选购好布料，送去村里的裁缝家做成成品。穿上新衣服，尤其是在春节期间，那简直是一件风光无限的事，今日想来仍然是那么的美好。

没能跟上时代发展脉搏的老街，在1991年的大水后，逐渐沉沦，店铺搬离，人员出走，甚至连原来我认为高大坚固的房子，也没能再经受住风雨，倒得倒、塌得塌，再也不见了当年的繁华。眼下，有人呼吁要全面重修老街，我却认为少量的投入，维持老街的原貌，让后代的子孙能直观体验前人的生活，应该是个更佳的选择。

我是幸运的，双亲俱在，且身体健朗，"父母在，人生尚有来处"；我也是不幸的，老街塌了，人烟荒芜，只剩记忆中的繁华，我的归途又将去往何方？